当前，我国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支持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专精特新也因此成为热门话题。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党委书记、常务副会长兼理事长朱宏任担任工业和信息化部总工程师期间，曾兼任过国务院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他对推动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发展有切身感受。2012年4月26日，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支持小型微型企业健康发展的意见》，首次以文件形式提出鼓励小型微型企业走专精特新和与大企业协作配套发展的道路，而这也是国家层面首次为中小企业发展方向“定调”。此后，中小企业的发展一直得到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持续支持。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中央又明确提出“激发涌现一大批专精特新企业”，使专精特新再一次成为社会各方关注的热点。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朱宏任副会长，请他深入剖析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发展之道。
记者：专精特新是您于2011年提出的，现已成为热门话题。当前，国家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支持发展专精特新企业，其意义体现在什么地方？
朱宏任：2011年7月，我兼任国务院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时，提出要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但这个概念的发明权应属于千千万万进行创新实践的中小企业，以及从事中小企业管理与服务工作的同志们。国务院于2012年4月26日发布了《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支持小型微型企业健康发展的意见》，首次提出鼓励小型微型企业走专精特新（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和新颖化）和与大企业协作配套发展的道路，而这也是国家层面首次为中小企业发展方向“定调”。目前，国家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支持发展专精特新具有深刻的意义。第一，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加快经济发展的重要着力点。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中小企业，对中小企业发展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批示：“我国中小企业有灵气、有活力，善于迎难而上、自强不息”，强调“中小企业能办大事”。中共中央政治局2021年7月30日召开会议时明确指出：要强化科技创新和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加强基础研究，推动应用研究，开展“补链强链”专项行动，加快解决“卡脖子”难题，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以上这些重要论述进一步明确了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新定位。第二，专精特新是加快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力量。当前，我国经济发展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这对保证经济平稳发展、社会和谐安定是严峻考验。实践证明，每当经济遇到困难，市场主体多、发展好的地方，往往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生长发育较好的地方，其经济更有活力和韧性。有自己的独门技术、竞争力强的创新型中小企业抵御风险能力更强。要支持制造业企业创新升级、中小微企业纾困解难，发展专精特新创新型中小微企业是经济发展行之有效的重要措施。第三，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加快国家竞争力提升的重要力量。中小企业竞争力是国家产业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提升中小企业的竞争力，就是要增强中小企业的内生动力、创新能力和发展活力，进而对国家竞争力的提升形成战略支撑作用。近日，“2020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获奖名单公布。经初步统计，工业和信息化部培育的14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参与申报的13个项目获奖。其中，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2项，二等奖8项，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3项，占企业参与的国家科学技术奖奖项总数的10.2%。第四，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加快产业链韧性锻造的重要环节。产业链的韧性，当理解为在应对内外部冲击时，产业链所具有防止断裂甚至化危为机、实现更新升级的能力。培育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有助于衔接生产链的断点、增强产业链韧性、提高经济抗风险能力。第五，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加快产融协同的重点。要坚持政、企、金合作，发挥多元化、多层次金融体系功能作用，加强间接融资与直接融资联动，将用好现有政策工具与加强金融创新相结合，形成面向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长期稳定投入机制，从标准体系、信息共享、平台建设三方面完善科技、产业、金融等产融合作基础，加快产融协同。第六，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加快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依托。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在中国广大中小企业中承担着创新发展的排头兵责任，绿色低碳、保护环境发展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国家在认定和发布支持措施中，都把绿色发展作为必要前提条件予以强调。一批中国中小企业活跃在联合国全球契约、ESG投资等可持续发展活动中。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行动将向全世界展示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中国担当。
记者：发达国家，尤其是德国和日本的中小企业中有很多世界级隐形冠军，这些国家在发展专精特新方面有哪些可资借鉴的经验？
朱宏任：中小企业是技术创新的重要源泉，是世界经济发展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美国、欧盟、日本等国发展的实践经验值得借鉴。第一，各国都高度重视创新型中小企业。政府建立完善的中小企业技术创新社会支持体系，对中小企业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具有重要作用。第二，采取税收、金融、财政等手段引导中小企业技术创新，为中小企业技术创新提供信贷担保。第三，以法律来规范和鼓励中小企业技术创新，不断完善法律政策体系，加强跨部门联动，不断优化中小企业创新发展环境。第四，建立健全创新型中小企业服务体系，提供信息咨询、技术指导、人才培训等服务。我在和德国负责中小企业的有关政府官员沟通时，问他为什么德国中小企业发展得这么好，为什么他们应对金融危机的能力要比其他国家强？他说德国有一个秘诀，就是“双元制”教育，即德国在大学阶段对学生进行分流，一部分学生走普通教育之路，另一部分则走职业教育之路。职业教育是针对企业的未来需求，培养学生操作设备等方面的职业技能，在这方面德国有一整套办法。德国对职业学校培育出来的技能型人才授予与普通大学一样的学位，使得这类人才在社会中也具有很高的职业地位，其工资水平可能不比一般大学毕业的学生低，甚至更高。这一体系为德国制造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技能型人才。日本为了扶持中小企业，在街道和社区建立常设机构——中小企业咨询室，以帮助中小企业在财务、技术、管理层面提高水平。另外，日本在县级区域建立了很多支持中小企业的研发测试中心。我国可以借鉴美国、欧盟、日本等国的做法，结合具体国情，选择适合我国的中小企业技术创新路径，健全社会化服务体系，以提升我国中小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记者：国家“专精特新小巨人”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标杆，这类企业有什么特征？朱宏任：国家“专精特新小巨人”的特征可从定性与定量两个维度看。从定性维度看，这类企业主要指代那些集中于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医药等中高端产业领域的尚处于发展早期的小型企业，他们始终坚持专业化发展战略，普遍具有经营业绩良好、科技含量高、设备工艺先进、管理体系完善、市场竞争力强等特点，而且极具发展潜力与成长性，有望在未来成为相关领域的国际领先企业。从定量维度看，其具有三个特点。一是在经济效益方面，其上年度营业收入在1亿元至4亿元之间，近两年主营业务收入或净利润的平均增长率达到10%以上，企业资产负债率不高于70%。二是在专业化程度方面，企业从事特定细分市场生产经营时间达到3年及以上，其主营业务收入占本企业营业收入70%以上，主导产品享有较高知名度。三是细分市场占有率在全国名列前茅或位列全省前3位（如有多个主要产品的，产品之间应有直接关联性）。
记者：据说您提炼了专精特新发展的“数字密码”，请解读一下。朱宏任：富有竞争力的中小企业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微观基础，而专精特新是这类企业最为鲜明的特征。对专精特新发展的数字密码我想借助政府部门的总结提炼和自己的一些认识，用“12345678”来概括。“1”是一个目标，即以专精特新促进中小企业高质量发展为目标。通过培育有核心竞争力的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带动广大中小企业走高质量发展之路，应成为各地经济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要充分认识到，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带动有质量就业、稳定税收、维护良好金融秩序、保持经济持续发展的重要支撑。“2”是以两个关键环节保障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往往是知识技术密集型企业，骨干成员对具有激励作用的体制机制和良好的营商环境十分敏感。在坚持“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前提下，要把体制机制和营商环境两个关键环节作为企业得以持续稳定发展的前提和保障。要努力形成大中小企业协同发展的良好企业生态，支持国有资本和国有企业发挥国有经济竞争力、创新力、控制力、影响力、抗风险能力，将更多的科技成果和管理成果外溢，发挥产业链龙头作用；要支持创新型中小企业发挥专精特新特长，使其有机会进入产业链创新链，助力攻克产业链创新链上的难点堵点断点，推动解决“卡脖子”难题，形成创新新模式。“3”是以三个着力提升专精特新中小企业能力。一是着力深耕专一领域。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应取道“窄而深”，深耕专一领域。坚持专业化发展战略，长期专注并深耕于产业链某一环节或某一产品，明确在哪个细分市场发展，并精准定位核心产品和服务；勇于创新，直接面向市场打磨产品，形成具有竞争优势的自有品牌产品。二是着力提升创新能力。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应不断加大研发投入，形成持续创新能力，在研发设计、生产制造、市场营销、内部管理等方面不断创新。要更多着眼国家制造业的重要发展领域，包括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医药等中高端产业领域。三是着力提升市场占有率。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应专注于细分市场，加大研发投入，开发出专精特新产品。在逐步形成拥有关键核心技术、先进设备工艺、完善的管理体系、较强市场竞争力的同时，不断提高市场占有率，产生比较显著的效益，在未来成为细分行业领先企业。“4”是以四个梯度培育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梯队。工业和信息化部将进一步加大对“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培育和支持力度。目前正在研究制定创新型中小企业评价和培育办法，力争到2025年，通过中小企业“双创”带动“百十万千”，即孵化100万家创新型中小企业，培育10万家省级专精特新中小企业、1万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1000家制造业单项冠军。围绕提升中小企业创新能力和专业化水平，通过深入开展中小企业“双创”，不断孵化创新型中小企业，加大省级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培育力度，并促进其向“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发展。建立和完善专精特新企业培育库，确立阶段性工作目标任务与举措，确保培育工作取得实效。加强政策支持。完善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和“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支持政策，建立部门协同配合、共同推动的工作机制。落实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改革精神，推动技术、人才、数据等要素资源向专精特新企业集聚。结合本地实际，着力在资金、政策等方面支持专精特新企业发展壮大。“5678”是工信部领导在几次讲话中提到的，指“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具有“5678”特征。即从“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来看，超五成研发投入在1000万元以上，超六成属于工业基础领域，超七成深耕行业10年以上，超八成居本省细分市场首位。他们当中涌现出了一批“补短板”“填空白”的企业，这些企业已成为制造强国建设的重要支撑力量。
朱宏任：当前，中小企业发展面临不少困难和问题，主要表现在近期原材料价格高企、订单不足、用工难、用工贵、融资难、回款慢、物流成本高、新冠疫情散发影响供应链不畅、用电紧张等。为帮助中小企业渡过难关、迎接挑战、纾困解难，国务院多次开会进行专题研究。2021年11月，按照党中央、国务院决策部署，在中央层级连续出台了三份分量满满、含金量十足的重磅文件，意味着专精特新发展迎来了新机遇。一是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大对中小企业纾困帮扶力度的通知》。《通知》从加大纾困资金支持力度、进一步推进减税降费、灵活精准运用多种金融政策工具、推动缓解成本上涨压力、加强用电保障、支持企业稳岗扩岗、保障中小企业款项支付、着力扩大市场需求、全面压实责任9个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具体举措，涉及工信部、发展改革委、财政部、人民银行等13个部门和各省级人民政府，通过多策并举、部门协同、上下联动，共同为中小企业纾困解难，助力平稳健康发展。《通知》明确要加大纾困资金支持力度，鼓励地方安排中小企业纾困资金，落实创业担保贷款贴息及奖补政策，用好小微企业融资担保降费奖补资金。进一步推进减税降费，制造业中小微企业按规定延缓缴纳2021年第四季度部分税费，研究适时出台部分惠企政策到期后的接续政策，持续清理规范涉企收费。灵活精准运用多种金融政策工具，用好新增3000亿元“支小再贷款”额度，加大信用贷款投放，对于受新冠疫情、洪涝灾害及原材料价格上涨等影响严重的小微企业，加强流动资金贷款支持。二是国务院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印发了《为“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办实事清单》和《提升中小企业竞争力若干措施》。《为“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办实事清单》（详见本期第40页“专精特新·隐形冠军”栏目《精准扶持，推动中小企业高质量发展——<为“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办实事清单>解读》，编者注）目标十分明确，按照中央领导的指示要求，聚焦一个“实”字，讲干货、列清单、办实事，推动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加快实现高质量发展。
多氟多集团通过技术创新打破了日本对六氟磷酸锂技术的垄断，其下属企业白银中天成功入围工信部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名单。图为白银中天六氟磷酸锂优质原料——氟化锂生产线
一是加强创新支持。发挥国家制造业创新中心等创新平台支撑作用，推动大中小企业协同创新，健全优质企业梯度培育体系。二是优化发展环境。落实落细财税扶持政策，通过中央财政有关专项资金引导地方加大对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支持力度。引导中小企业加强品牌建设。三是加强要素保障。加大融资支持力度，创新金融服务模式，发挥北京证券交易所服务中小企业作用，打造服务创新型中小企业主阵地。四是提升服务力度。健全政府公共服务、市场化服务和社会化公益服务相结合的服务体系。加强与协会、商会、学会等社会团体的协同联动。五是促进转型升级。提升中小企业绿色发展能力，完善中小企业管理咨询专家库，开展中小企业管理咨询诊断等活动，帮助企业提升合规经营水平。三个文件，凝聚部门合力，助企纾困与激发活力并举，既利当前、又惠长远，犹如形成了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长短政策三记“组合拳”。学习研究、贯彻落实这三份文件，对于帮助中小企业渡过难关，支持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发展，加快提升中小企业竞争力至关重要。2021年11月，还有一件与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密切相关的大事，即北交所启动。北交所行业定位将重点放在创新型中小企业，尤其是为专精特新企业打开新的成长空间。它从资金导向上支持研发投入、技术创新、科技成果转化，支持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支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加快发展直接金融，提升上市公司规模和速度，将有效推动中小企业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在直接融资方面，北交所将与上交所、深交所形成行业与企业发展阶段上的差异互补及良性竞争。科创板、创业板、北交所以及新三板创新层、基础层将形成对不同成长阶段和不同类型的科技创新型企业的支持链条。在间接融资方面，人民银行采取了以下措施。一是发挥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的精准导向作用。新增3000亿元“支小再贷款”额度。二是支持中小微企业延期还本付息11.8万亿元，累计发放普惠小微信用贷款9.1万亿元。三是提升中小微企业供应链融资便利度。“中征平台”共支持近2万家中小微企业获得融资1.46万亿元。可以说，对中小企业特别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认识从来没有提到今天这样的高度，政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密集颁布，支持力度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大。记者：当前国家对中小企业特别是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支持力度可谓前所未有。作为中小企业应如何把握专精特新发展的新机遇？朱宏任：对中小企业的企业家来说，在贯彻中央一系列重要精神的同时，把握这一机遇要特别注意做好四项工作。一是把握方向。《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要推动中小企业提升专业化优势，培育“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二是明确定位。根据市场需求，结合自身优势特长，以专注铸专长，以配套强产业，以创新赢市场；找准产业链中的位置，锻长板、补空白。三是夯实根基。加强管理创新，把握市场环境新变化，以合法合规为先，带好管理团队和员工队伍。四是选准路径。专精特新发展过程中，尽管面对的对象、所处的行业可能完全不同，但都应牢牢抓住数字化转型和绿色低碳发展的机遇。
